如果不是担心天气, 我真舍不得离开这样渔产丰盛,风光美得耀眼,露营配备还齐全的海湾。因为我们要去奥镇,挪威最有名的大西洋半岛。最负盛名的是去那里的大西洋海岸公路。可是如果天气不好,一路就只剩下情深深雨蒙蒙了。
天气处在变幻期的挪威美得很有仙气,海上的小岛裹着轻纱,微微露出一点羞涩,比处子还迷人。有时候我像聊斋里的青年,沉醉在这样梦境一样的地方生怕醒来。时间那么短暂,因为这样的轻纱裹上以后,过一两个小时你就身在茫茫白雾之中什么都看不见了。
挪威有好多诙谐的明信片,其中有一些上面什么都没有,就一句话:天气不好?再等上五分钟就好了。果然如此,傍晚的时候竟然又天晴了,晚霞染红了海湾,海边的红色木头房子越发被映得艳丽。
这些漂亮的木头房子不是用来住人的,它们只是船只的“室内停车场”。挪威多暴风雪,富有的挪威人会给他们的船只造个漂亮的房子遮风避雨。挪威人很有爱,好多人家连垃圾桶都有小房子呢。很多屋子会有一根钢索从屋顶拉到地上,这是用来固定屋顶的,在风和日丽的挪威港湾,我很难想象屋顶都被吹走的场景。
往奥镇走遇到的 旅游的人越来越多。有些露营地几乎挤满了帐篷和房车。我们找了很久 才找到一个相对安静的海湾,那里只停了一辆房车,一个挪威人坐在他的房车前晒着夕阳。那画面太美以至于我们开过去的时候心里都有些抱歉。好像自己打扰了别人的清幽。
托马斯在海边找来一些枯木,燃了一堆篝火。我从车里翻出几颗土豆,用锡箔纸包了埋在火堆里。然后切了些洋葱碎准备烤鱼。我在锡箔纸上洒了些洋葱碎,切了两片植物黄油放在上面,鱼皮朝下放好,鱼肉中间塞一点儿姜丝。包起来在炭火上烤。又用小锅子用葱姜蒜椒熬些酱汁。
托马斯十分喜欢吃Makrele,但我更喜欢吃鳕鱼。Makrele的比鳕鱼要油脂厚重,它们的血都不是 一个颜色。鳕鱼肉更加细嫩。Makrele吃起来更有海鲜的感觉,我觉得与香煎的三文鱼味道相去不远。鳕鱼什么调料都不放都很好吃,但是Makrele我就需要调制各种不同的酱汁来祛海腥味。
其实每天吃鱼吃了两个星期以后,我也还没吃腻。主要是我用尽心思做各种不同口味的鱼来吃,鱼好不好吃到最后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我已经把做鱼吃这件事情玩出了快感。每想到一道新的菜式,我就盼着托马斯赶紧去钓鱼。他在岸边垂钓时我就开始准备各种食材,好像从来不担心他钓不到鱼。
事实上,我们每天都有鱼吃。从北角寒冷的北风我们烤得焦黑的几条鱼开始,到后来吃出了各种中餐西餐的花样。这也是一种别样的成长过程。同样的食材,做出来的菜可以有如此大的差别。而同样的生活成本,比如两千块钱一个月,有人能将它过得诗意,也有人将它过得心酸。本质上粥米饭香与鱼翅燕窝能带给人的幸福感是并无差异的。最终都要看谁用什么心态在过日子。
如果说我在澳洲和新西兰学会了承受露营生活,在蒙古和俄罗斯学会了享受露营生活,那么在挪威我是真正的爱上了露营生活。这么美的日不落海湾,我为什么要去酒店睡呢?
美轮美奂的峡湾风光,不同时段不同的光线,潮起潮落时海岸生物的各种变迁。一张五星级酒店的床与这些妙不可言的经历相比显得多么的苍白无力啊!
露营最让我感到奇妙的一件事就是把好多以前并不喜欢的东西吃出了惊为天人的味道。我埋在火堆里的那几个土豆,原意是想给伊娃和托马斯随便吃吃的。结果我掏出来以后切开,尝了一块以后就吃得停不下来。
我原来是不爱吃土豆的,导致我后来几天一直怀疑是不是挪威的土豆就是比别的地方好吃。因为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土豆啊。托马斯说这就是普通的土豆啊,说不定还是德国进口的土豆呢。
后来的好多天我都不煮饭了,天天吃鱼配烤土豆。伊娃和我两个人可以吃好多个土豆,蘸着烤鱼肉丰富的酱汁,食物给人带来的幸福感达到了任何餐馆没有给过我的高度。
后来回德国以后我也在餐馆点过烤土豆,但再也没有吃出过那种土豆的甜美味道。有些味道的记忆,它只存在于某个时间与某种心情的特定区间,独一无二,无法再复制一份出来。
同样的回忆还有在俄罗斯摩尔曼斯克白海边用树枝戳起来烤着吃的纽伦堡香肠。作为一个常年住在德国的人,我在那之前和那之后,都再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纽伦堡香肠。
有时候我在海边片了很多鱼片,累得头昏眼花的,无比渴望喝上一罐啤酒。每个露营夜晚对着篝火喝啤酒的回忆,都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快感。其实在德国啤酒比水还便宜,可是我很少喝出这种快意人生的味道。
也许可以理解为每一种食物都是好吃的,只是你没有遇到对的时间和对的地点来吃它,不是吗?
汤佳
2017年10月于德国